昊星一摇手,微笑道:“吔,鹰王何必动怒?我只是猜小姐可能是你义女罢了,难道还能是你……”
这一解释更惹怒白海青,却听她嫣然一笑,道:“亲生女儿?”
九狐儿见她竟有胆子在魔界地盘捉弄鹰王,心中既佩服又好笑,忍不住附和道:“你怎知道小姐不是他亲生女儿?”
白海青横了他一眼,正要发作,却听昊星微笑道:“有眼珠的都能瞧出来,小姐娇柔楚楚,哪里有鹰王的威武大气?”
白海青听她兜兜转转竟捧了自己一把,满肚子火气到了口边,硬是给吞回去。
九狐儿见这女子竟把名震天下的鹰王气得七窍生烟,又发作不得,捬掌大笑道:“说得好!谅他这粗鲁野夫也生不出那么天清水灵的女儿!”
白海青不愿与一个小女子再做口舌之争,大声道:“小和尚此刻就窝在山腰处,教他上来说明白!”
昊星道:“不妥!不妥!教主此刻仍是僧者身份,才遣我二人悄悄来提亲,倘若小姐无意,教主一伤心,说不定真遁入空门,这僧衣脱脱穿穿可是麻烦得紧,又徒惹笑柄,不如请小姐先给个回音,若好事能成,教主必当亲来,不知堂上那位可帮忙传讯给小姐,问她意下如何?”
单人离道:“这玉簪请借老夫一观。”
昊星微笑递上锦盒,单人离端详半晌,吩咐是儿:“请梦婆过来瞧瞧这玉簪是否为小姐事物。”
是儿当即领命前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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偏厅绣阁内,红烛微映,案上的冰晶香炉熏染了一室芬芳。
梦婆佝偻着身子,巧手利落地为梦初拢梳云髻、细贴花钿、描眉如燕,再拿起水粉时,见梦初芳容如雪、肤胜凝玉,多加妆点,怎么都不如她天成之美,但不添妆点,总少了些喜色。
正犹豫间,却见梦初神情呆滞,毫无新嫁娘的春风妩媚,反倒像是要行丧礼般,面色死灰如土。
梦婆瞧着心疼,叹道:“小姐,婆婆服侍你大半辈子,可是到了这一刻,才知道原来我全不明白你!今夜是魔界的大喜日子,灭魂主君也是你执意要嫁,你又有什么不欢喜?”
她心中自然想起了孤焰,却不敢问出口。梦初低低颤声道:“婆婆,我……很好,只是有些儿害怕,也舍不得你。”
梦婆握了她冰凉的手,安慰道:“傻姑娘,你嫁在宫里,就算当了圣后,婆婆还是服侍你,和从前没什么不同,别多想了,让婆婆弄好妆点,才赶得上吉时。”
又为梦初插了一支牡丹华盛。
梦初看着镜中人影十分陌生,并不像自己,忽道:“婆婆,我发上好似少了点东西。”
梦婆左瞧右看,明明觉得恰到好处,但想小姐可能希望在这特别日子里显得华贵艳丽些,忙为她再多加两朵金绣小花,梦初却取下花饰,道:“这个不好。”
梦婆另拣一把金色小栉,为她插上,道:“这个如何?”
梦初摇摇头,梦婆只得再换另一支彩光步摇,梦初又道:“不是这个。”
梦婆一连换了七、八款发饰,梦初都不满意,梦婆心中奇怪:“小姐平时随和,也不讲究装饰,这重要当口怎么就闹起别扭来了?”
只得诚实道:“小姐天生丽质,加太多发饰反而不宜。”
梦初索性将发上束带、簪子全取下来,道:“婆婆说得是,这些都不适合梦儿。”
梦婆见她长发流曳如云如雾,果然多了几分仙灵,但大婚之日,散发披肩、毫无妆饰,总是不合礼节,道:“小姐究竟喜欢什么发饰,老婆子赶紧去找来。”
梦初颓然摇头道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梦婆好言劝道:“这每件发饰都精巧美丽,全是主君差人为你特别订制的,你别辜负了他一番心意。”
梦初睁着水汪汪的大眼认真道:“可是梦儿都不喜欢。”
梦婆哄道:“婆婆知道你不习惯这么多珠花首饰,但今日不一样,定要显些喜气,小姐忍耐点,听婆婆的话。”
她忽然想起小姐是紧张了,笑道:“婆婆太老啦,忘记小姑娘成亲时总是这样,心里七上八下,就怕自己不是最美丽、又怕不能博得夫君欢心,小姐放心,你身份尊贵又这么美丽,主君肯定会疼爱你。”
梦初沉默半晌,才低声问道:“我从前的发簪呢?蓝田玉那个,婆婆你收哪儿去了?”
梦婆愕然道:“那发簪小姐从不离身,今日不见,我还以为是你收起来了。”
梦初慌急道:“我没收!我倒以为是婆婆收了,怎会不见了?婆婆,你赶紧帮我找找!我要它陪着我!”
梦婆劝道:“别找了,免得误了时辰,惹主君生气。”
梦初恍若不闻,挽起裙袂就要起身寻找,但她裙摆曳地甚长,走了半步就险些跌倒,实在行动不便,只得求恳道:“婆婆你快帮忙找找,梦儿求你了!”
梦婆想那蓝田玉簪是孤焰所赠,婉言劝道:“丢了就丢了!旧东西不适合新婚日,你从今以后是新人新妇,不该再念着旧事物,旧的,让它过去吧!”
梦初不停翻找着桌上珠盒,喃喃自语道:“我习惯了那簪子,别的我不喜欢,可怎会不见了?都怪我粗心大意,婆婆,你再花功夫帮我找找,若寻着了,就……就……”
若寻到簪子该怎么办,她却不知道,难道还能让梦婆送来给自己?
梦婆瞥见她泪光盈然,不觉一怔:“她心底莫不是还念着少君?这可怎么得了!”
忙抱了她坐下,道:“小姐快别乱动,你瞧瞧你急得,连妆都糊了!”
梦初颓然坐下,含泪道:“我只是想那簪子陪着我,为什么不可以?”
梦婆为她拭了泪,又拿出一套翟纹绵织的玄色袆翟,好转移她心思,道:“你瞧!这嫁衣多美丽!是主君教中州最有名的裁衣师傅织娘专门为你做的,我先帮你穿上,再戴上金绣霞帔,最后再补衬妆点。”
梦初木然地任由梦婆为她褪下外衫,门外却响起是儿呼唤:“婆婆,先生有急事相请。”
梦婆只得匆匆离去。
梦初见这玄色袆翟乃是黑色纱榖内缀着一层白色夹里素纱,穿着繁复,得让梦婆帮忙才能穿上,就安坐等候,却不禁回想起从前孤焰教她读诗习字的情景……
那一年她初临十四岁,梦婆告诉她再过二年就能与少君成亲,从此恩爱相守、朝夕不离,她心中欢喜,待孤焰入梦相聚时,便央求他教一些婚嫁诗词。
孤焰见她撒娇求问,却神情羞赧、吞吞吐吐,如何猜不到那一点小女儿心意?
他心中也是情意缠绵、爱怜无限,就在她发上轻轻簪了那支蓝田玉簪,作为两人订亲信物。
当时刑无任刚开始捕捉少数灵族,孤焰知道他必会生出更大祸害来逼迫魔界,但自己神功只到第五重,不足以应付这大敌,为了族民安危,也唯有闭关修练残天六阕,并承担第六重血咒。
他并没有把握撑过噬心折磨,平安练成第六阕神功,又不知能否战胜刑无任,莫说要与梦初成亲,恐怕两人这一分开,就是再无见期。
虽然他仍是教了梦初一些婚嫁喜词,也尽量不让她知道心中烦忧,却忍不住暗自叹吟:“七张机,鸳鸯织就又迟疑。只恐被人轻裁剪,分飞两处,一场离恨,何计再相随?”
后来他一闭关,果然就是两年渺无音讯。